未成年人犯罪问题在很多国家备受重视。在美国加州，司法系统人性化的审判及司法政策的调整，被认为是减少未成年人犯罪的主要因素。近日，北美青年文化网站“VICE”报道了洛杉矶东湖未成年人法庭一天的审理工作，让外界得以了解美国司法体系是如何处理未成年人犯罪的。
惩罚不是目的
博伊尔高地，洛杉矶东部的一座小城，94%的人口是拉丁裔，户均年收入中位数为3.3万美元。东湖未成年人法庭就坐落在这里。
在美国，未成年人法庭已有100多年的历史。1899年，伊利诺伊州率先通过了《未成年人法庭法案》，并根据该法案在库克县设立了全美第一个未成年人法庭，专门审理未成年人犯罪案件。
据北美青年文化网站“VICE”报道，东湖未成年人法庭的大楼原本在20年前就该被拆除，却一直屹立至今。在加州法庭的网站上，该建筑的图片下方写着：如今人满为患的东湖未成年人法庭。
作为洛杉矶县8个针对未成年人的司法类建筑之一，这座大楼虽然对外宣称是全美最大，但眼下已经快被挤爆了：走廊上尽是等待传唤的10多岁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祖母、朋友、恋人……与其说这是一个破败不堪的法院，还不如说它是人来人往的车管局。
东湖未成年人法庭的庭长罗伯特·罗文特尔，坐在放有卷宗的桌子前。他在洛杉矶未成年人法庭工作了将近30年，在东湖法庭担任庭长已有两年。他向“VICE”介绍，由于这是未成年人法庭，被告不得选择陪审团，也无权请求保释，审理过程不对外公开。不过，罗文特尔对这些规定表示质疑，他称，设立未成年人法庭的目的是让他们改过自新，而非将他们送进监狱，“但在实践中，我们却把他们关了起来”。
进出罗文特尔审判室的年轻人，大部分是因为涉嫌身份犯罪或刑事犯罪被捕（一般而言，犯罪成立与身份无关，但在若干情形下，法律将“身份”或“其他特定关系”规定为构成要件或量刑的原因，这种犯罪被称为“身份犯罪”，比如在当地，只有18岁以下的人翘课才被视为违反法律）。有些人则仅仅是来接受移送审判，以决定案子是否应该由成人法庭审理。
罗文特尔透露，未成年人法庭的法官在审理时，会以刑罚是否适合被告改造为出发点。美国司法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近七成的未成年人犯罪会以非监禁方式处理。不过若是罪行非常严重，如杀人、强奸、抢劫和贩毒等，被告就会被送入青少年改造中心等封闭环境。
法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
据美国中文报纸《侨报》报道，该国未成年人犯罪的司法程序一般分为5步：警察局、未成年人法庭、充足理由听证（类似于成年人刑事司法程序中的缓刑）、司法听证（类似于成年人刑事司法程序中的庭审）、处理听证（类似于成年人刑事司法程序中的判决）。在这些环节中，警方和法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
“VICE”记者来采访的这天上午9点半，罗文特尔穿上法官袍进入审判室。记录员、检察官、辩护律师、被告、看守已经就位，被告的亲友坐在审判室后面的椅子上，法庭翻译在他们旁边，以备被告父母的不时之需——他们确实经常需要翻译。
罗文特尔仅用不到5分钟就完成了头两起案件的判决，第三位等待宣判的是22岁的安德雷斯（化名），他已经在加州文图拉青少年感化院（类似于少管所）里待了6年，今天将被释放。据罗文特尔介绍，洛杉矶地区的所有少年犯获释，都要来东湖未成年人法庭“走程序”。
“你在文图拉青少年感化院待了6年，里面怎么样？”罗文特尔问。“很酷！”安德雷斯的回答让现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安德雷斯的律师帕梅拉·维拉纽瓦向法庭提出，她的委托人获释后应该获得政府救助，包括住房、公交卡、400美元的救济金，以及来自权益支援计划的帮助（安德雷斯被关押时，该计划一直向他提供帮助）。罗文特尔认为，除了400美元现金之外，其他要求均可得到满足。但维拉纽瓦不气馁，继续提出现金要求，最终争取到了200美元的救济。
处理完安德雷斯的案子已是将近10点。这时，另一位律师用柔和的声音告诉罗文特尔，她目前在押、今天没有出庭的17岁委托人，应该被准许回家过周末。
“我的委托人需要回到学校。”这位律师说，有证据证明这个少年被捕时身上携带的并非真枪，而是一把气枪。她声称，自己的委托人没有偷车，是别人把偷来的车开到他家的。
这是当天唯一被驳回的案子，罗文特尔的理由是：气枪也是武器，也能伤人。这个少年最后被判了缓刑，枪支被没收。
法官奖励改过的孩子糖果和电影券
“如果15年前你问我加州的未成年人司法系统与全美比起来如何，我会说‘太差了’，”旧金山未成年人刑事与司法中心主管丹尼尔·麦克莱尔表示，“如今，我们州站上被告席的未成年人比率全国最低。这是巨大的进步。”
麦克莱尔将之部分归因于年轻人犯罪率的大幅下降，但根本原因在于当地司法系统过去几年人性化的审判，以及司法政策的调整。之前，未成年人犯罪的审理主要靠州未成年人法庭，现在则依赖县法庭，这一转变可以让失足的未成年人与家人离得更近，也更利于他们的改造。
去年，加州出台了许多软化青少年犯罪惩处力度的措施，比如“57号提案”，提高了将未成年人送进成人法庭接受审判的门槛。据《旧金山纪事报》报道，加州去年8月通过了规定未成年人逃票不算犯罪的“882法案”，旨在帮助因没钱买车票而获罪的孩子。而此前在洛杉矶县，犯此罪的未成年人人数最多。另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在加州当地一群众组织的推动下，名为CalGang的数据库也进行了调整，减少了未成年人犯罪人数——去年加州政府发现，该数据库竟然把42名未满周岁的婴儿列入黑帮成员名单。
回到东湖未成年人法庭，一位名叫耶西的13岁娃娃脸男生在母亲和祖母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罗文特尔翻了翻卷宗，问：“耶西是不是改造好了？”他的妈妈点头表示赞同：“一夜之间就变好了！”祖母也证实他“180度大转变”。最后，耶西被当庭释放，卷宗被封存。这位祖母听到判决后喜极而泣。
到了下午，东湖法庭的罗伯特·托滕法官开始审理毒品犯罪案件，受审的均是涉毒的未成年人，好几个孩子被检测出体内毒品呈阳性。对此，托滕语气沉重地说：“这一天不好过，我的心情很糟糕。”
下午2点15分，6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走入法庭，他们被逐一叫到法官面前接受审问。第一个被叫到的是奥斯卡，他在最近的毒品检测中是“清白”的，为此托滕奖励了他一小包小熊软糖和一张价值25美元的电影券。在场的每个人都欢呼起来。
“奥斯卡，我很为你高兴。”托滕说道。他后来向“VICE”透露，虽然奖品不起眼，但切中孩子们的兴趣点，让他们明白改过自新的好处。
下午3点半，东湖未成年人法庭的一天宣告结束。（特约撰稿 张文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