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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员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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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那屋  那人

 

 

窦英琪

 

 

 

深深地爱着你,我的祖国。只有你的强大,才有我们富裕的生活。

                                            ——  写在祖国60周岁

                        

不记得那是哪一年了。

很小的时候,我家住在剧团的大杂院里。那屋子很大,大得我有点找不着北。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是我记忆中所有的家俱。屋子中央还有几根长长的钢筋从地下冒出来,一不留神儿,便把我绊个鼻青脸肿……

最喜欢屋外那一片水泥地了。那个年代,水泥地是不见的。我家屋外的这片水泥地,是学员们练功的场地。晨曦里,团里那些比我大些的孩子便揉着朦胧睡眼,把自己倒立在门前屋后;另有一些孩子则在场地中间踢腿、下腰、翻跟头……禁不住外面的诱惑,我常常会跑到屋外跟着学他们的动作,现在想来那样子一定很傻……

那天我一觉醒来,没有听到外面练功的声音,却看见团里那个最漂亮的阿姨,正坐在我家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厉声向站在一旁的父亲呵到:“想想,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交待!”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窗外黎明的曙光正柔柔地照在父亲严峻而憔悴的脸上,那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父亲。我不知道一向慈祥而和蔼的父亲犯了什么大错?难道他一夜都没有睡觉吗?我把头深深地缩进被子里,不敢大声喘气……

这是我人生最早的记忆——对文革的记忆。从此,我没有了童年的快乐;我自觉比同龄的孩子低人一等;我时常看着父亲被拉出去批斗而痛苦万分……

后来,从父母的窃窃私语中我得知了家中很多的“秘密”:我家住的这个屋子,原来是工厂的车间。当初,为了安顿好父亲这个知识分子,剧团专门腾出为我们居住。

再后来,我家屋子的正中央被掘地三尺。有人向军宣队汇报,半夜有发电报的声音从我家传出……于是便有人说父亲藏匿了电台,每到深夜便与台湾方面联络……

终于有一天,父亲从外面“游街”回来,急匆匆地对母亲说,赶快到外面找个屋子吧,剧团里不让咱们住了……

                            

新家位于座南朝北的院子里。东面的三间大瓦房里住着房东一家,我家住在西边,好像是两间小草屋。房东是一家很和蔼的人,只是他们的年龄已长,他们的孩子自然均已成年。虽然缺少了玩伴儿,但这里没有歧视,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喜欢到房东家串门,颠着脚尖趴在那个大大的鱼缸上看里面花花绿绿的花草鱼虫,直到眼睛发酸;一会儿又跑到院子里葡萄树下那松软的土里挖出蚯蚓,放在小纸盒里养着……直到母亲喊着我的名字,把我拖到那间又黑又破的小屋……

只记得这个时期的父亲总是早出晚归,一付风尘仆仆、神神秘秘的样子。

自从搬出剧团后,母亲的心情愉快了不少。本来,活泼好动、乐于助人是母亲的天性。没多久,她超强的人脉关系便让她融入了这个街区。

我家大门外,是一家有相当规模的国营菜店,这也是泰城仅有几家菜店中的一家。每到清晨,大门外总是拥挤着数不清的人。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天不亮就来此等候买菜的。每当那些拉着白菜或者萝卜的卡车轰隆隆地开进菜店的后院,那些翘首以待的人群便像炸了锅一样骚动起来。只待菜店的大门板一卸下来,人流便冲到柜台前,前呼后拥,七嘴八舌,你争我抢之后,便只剩一地狼籍了……

这时候,母亲总是能悠哉游哉地从外面拿回一些青菜给我们下饭。她不用排队的原因,便是她良好的与人沟通的人际关系。

当我家的炊烟四起时,那些运气不好的清晨赶来的买菜人只能空手而归了。不知道他们家的孩子是否也如我一样,正瞪着大眼珠子想犒劳自己的嘴巴呢!

我庆幸的事儿还不止于此。离我家不远处还有一副食店,每次我路过时都垂涎三尺。一天,不知道我办了什么坏事儿,母亲狠狠地痛打了我一顿。正当我声嘶力竭地发泄不满时,父亲回来了。

慈爱的父亲扯着我的手来到了那家副食店。几块糖的诱惑已经让我眉开眼笑,父亲还要给我更大的惊喜,他对服务员说,核桃多少钱?给我女儿称上点。服务员却严肃地向着父亲说道,你有肝炎症吗?这个是凭证供应的……

从此我便时刻向往着这里的美味。有时甚至想让母亲能再打我一回,那样父亲又会带我来这里了……

                            

人生是一条河,我们在岁月中流淌。那些盛开在记忆深处的欢乐或者苦痛,不知何时已被尘封在岁月的长河。抬望眼,花开花谢花漫天,云卷云舒又一年。

这套三居室的楼房,是上世纪80年代后期文化局专为老干部修建的。如今,在这个优雅的院落里,父亲亲自栽下的石榴树已经蓬蓬勃勃地高过屋顶,火红的花瓣儿昭示着又一个丰年在即。

客厅旁边那间不起眼的小屋,永远缭绕着纸香的味道,父亲把一生的财富都留在了这里。这些书稿是父亲的生命,而今书在,人却不在。睹物思人的悲切,让我在父亲走后很久都难以走进这间留有他思想和灵魂的屋子。

但父亲已远行,我只有在这些落满了尘埃的文字里才能找到他的身影。我颤抖着用心开启那段渐行渐远的时光,尽管我的心隐隐作痛,但我仍强迫自己走进他的世界——那一行行他用毕生心血熬炼的文字。

把头埋进字里,心便滴下了泪。他所有手稿的日期都止于199569之前,因为从这一天开始,父亲便被突发的脑血栓导致了全身瘫痪,直到7年后的2002年去逝。

河南开封——这个中原的七朝古朝,是父亲的出生地。古都文化的熏陶,使父亲很小便多才多艺。走进时光的深处,看到了那个梳着分头,清秀、儒雅的少年正走在《清明上河图》里那条人来熙往的大街上。也许从那时起,年少的父亲便下定了做一名艺术家的决心……

 父亲一生坎坷,但他从来没有丧失过自己的信念。他把1978年这个神圣的年代作为自己新生的开始。从此,父亲作为新中国的知识分子便积极投身到“多党合作、政治协商”的历程中。他在担任民盟泰安市委秘书长期间,做了大量盟的工作;作为省政协两任委员为国参政议政;他先后担任市文联及剧协的主要领导;他创作的舞台剧及电视剧多次获奖及全国发行……

父亲常对我说: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别辜负了这个时代。我知道,他的话里包涵着多少殷切。作为一名从旧中国走过的知识分子,他坎坷的经历足以让他成为这个时代最有发言权的人。每到重要场合,父亲的发言总能赢得掌声。一方面,他嫉恶如仇,敢于仗言;另一方面,他愿对党赋于他的重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内心总有一种对党的感激,这感激激励着他用毕生的热情和最美的语言来讴歌这个崭新的时代。

是啊,所有从贫穷中走过的人们,内心都有这种感动。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从家徒四壁到丰衣足食;从贫穷落后到国家强盛……回眸处似水流年, 历史的光芒已穿刺迷眼………

我在父亲手书的遗稿中看到了这样的题目:《从我家庭生活的变化看新旧社会的对比》,我猜测这件没有日期的手稿大概与我的年龄相仿,那还是个饥不裹腹的年代啊,父亲对新旧社会的对比,已经让他感激涕零了……

在我用电脑敲着这些文字时,阳光已经穿透我宽大而明亮的窗,撒下了一地暖阳。在细若缠丝的静谧中,父亲的文字在我面前跳跃起来。我忽然觉得,应该对父亲说点什么。我站起身向父亲生前最后住过的那间屋子走去。我要告诉父亲,不久的将来,我们又要搬家了,新家就在山脚下的那幢复式楼房里。父亲,如果你来,还能找到家吗?

 

 


作者:窦英琪,泰安市文学戏剧创作研究室副研究员,民盟泰安市文艺支部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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