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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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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的河

 

崔海英



 

我的故乡是享有“江北小苏州”之称的运河三大名城之一——任城,具体到出生地,可沿运河故道往西南五十里,穿过龙龚河、洙水河,到达美丽的洙赵新河南岸——喻屯镇。离市区虽然稍微有点远,但境内河网密布,鱼米丰饶,颇有江南风韵,村落集中,民风淳朴,甚是宜养宜居。

洙赵新河是一条真正的河流。无数次我明明站在它的岸上,微微垂着头,却感觉在仰望,就像面对一座高山。我在它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它遥远逶迤没有尽头,看不到一个弯处,只有整齐而葳蕤的岸沿。风,在河床之间来回舞动着无形的手,吹乱了河草和树枝,却吹不乱一丝水气。流水从遥远处来,向遥远处去,一代一代的生命就在这遥远与更远的途中徘徊,绵延不息。

上世纪五十年代,为贯彻水利部提出的“大力兴修小型水利,以排涝为重点,同时蓄水防旱”的水利方针,济宁大兴运河增量、清淤等水利工程,祖父就是在那个时候推着他的独轮车出现在筑河队伍里。

据《济宁县志》记载,1953年的冬天幽冷无比,朔风顺着河道不分黑白的灌,把土层吹得坚硬如铁,把人们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吹得阡陌纵横。但衣服不能穿得太厚,干起活来难免流汗,稍一停歇立马一身冰凌。那年祖父刚刚失去了他的第三个孩子,他心情颓丧又体力透支,终于在一次下工回家时倒地不醒。

靠着新筑河岸搭建的小窝棚里住着一对夫妻,丈夫眼盲,妻子腿残,没人留意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又为什么留了下来。朱赵新河沿岸,土壤肥沃,庄稼茁壮,草木茂盛,间有药材无数。打碗花吹着粉嫩的喇叭,茅根嚼到嘴里甜而有渣,远志有紫色的小花瓣,见得最多的是蒲公英,父亲说也叫婆婆丁,春天满地金黄,秋风一来,漫天飞舞。蒲公英的根用水煮了,可洗可饮。洗,对一些皮肤顽疾极有疗效;饮,可消除感冒发热,炎症咳嗽。

那对夫妻把昏迷的祖父拖进窝棚烤火取暖,又用就地取材的药品煎成滚烫的汤水喂他服下。他们烤干了祖父单薄的棉衣,用本就不多的米梁填饱他的肚肠。祖父在小窝棚里耽搁了两天,吃光了人家的所有存货。第三天他让那对夫妻分坐在独轮车的两端,把他们带到了家里。

祖母虽然满脸不悦,但裹着小脚的家庭主妇面对山一样的丈夫毕竟也不敢多说什么。那对夫妻一路行来极有见识,祖父自小读书却从未远行,与他们一见如故,筑河之余日夜高谈阔论。那应该是祖父一生为数不多的畅快时光。

第二年春天,那对夫妻要回河北老家,祖父把家中唯一像样的财产独轮车相赠,助他们出行。他们也留下一道药方,嘱咐祖母坚持服用,一年之后,父亲降生了。从我记事开始,家里每年农忙都有河北的叔叔过来帮忙,就是那对夫妻的儿子。后来,祖父生病,叔叔还曾把他接到河北住过一段时间,用了好多单方偏方来减轻祖父的病痛。

父亲后来选择学医,多多少少受了那对夫妻影响吧。

儿子高考完的暑假,专门带他回去完成了一次徒步寻宗之行,带他到河边讲给他祖父与河流的故事,水泥丛林中长大的孩子,毕竟没有那么多拖泥带水的执念,他只是安安静静听着,来来回回地走着,看河滩上那一群群的白鹭飞来,又一群群地飞走。

生活,会循着它既定的轨迹,像河流一样缓慢而坚定。我已经活成独立的支流,虽然安静细小,却也可以在自己的愿望中从容自在,直到某一天,汇入祖父的大河之中。而故土,她恒久存在,单单只是想起,也觉得岁月安详。

 


 

作者简介:

崔海英,民盟济宁市任城一支部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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