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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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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访圣城

孔伟建


今年暑假,我到曲阜参加一个师范挚友组织的活动,在当地住了两晚,期间再访圣城,真有故地重游之叹。

百年曲师

30年前,我在曲阜师范读书三年。时值青春,初次出门,身为仲尼后人,真有如归之感。

知道我姓氏的人常常问起我和孔子的关系,值得庆幸的是,作为孔子后裔,能在他的故里读书三年,何其有幸。曲阜,作为孔子生命的起点和人生圆满的终点,承载了太多东西。那一棵棵参天古树和金碧辉煌的古建筑,哪一样不是历尽沧桑的历史见证呢?

曲师,坐落在师祖故里曲阜市中心,这座有着百年办学历史的中师名校,在1991年初秋,接纳了我。由此,我很荣幸地成为她的一分子。她东邻孔庙,后依孔府,规模不大,古色古香,她的沉稳内敛与圣人秉性是那样契合。这里,木铎金声,弦歌不辍,名家辈出,万里、吴伯箫、楚图南等一个个名字,灿若星辰。

当年,每天晨跑,我们总是经阙里,过钟楼,经圣府,不觉之间,就浸润在儒圣润泽之中。

当年,每逢周六周日,我们最多的去处就是三孔。置身其间,就连呼吸都会异于平日。我对根蒂、对顶礼膜拜和虔敬之心这样的词语有了更加深切的认识。

千年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曲阜,之所以享誉全球,是与孔子的名字紧密相连的。孔子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中国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在两千多年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儒家文化逐渐成为中国的正统文化,成为整个东方文化的基石。曲阜,因其在中国历史和东方文化中的显著地位,被世人尊崇为世界三大圣城之一。

一所学校的命运,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向前,一直向前。当我再次走进曲师,她已不叫曲阜师范了。她变大了,万里网球场、报告厅等很多建筑,都是后来增建扩建的。20081116日,曲阜师范学校并入济宁学院,成立济宁学院初等教育学院,标志着曲阜师范正式跨入高校序列,开启了全新发展历程。

中师,初中中专,或许只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而今伴随着社会进步和文化兴盛,她已进入了历史尘埃。关于她的记忆,连同那些发黄的照片,都已渐行渐远了。

三十年后,当星散各地的我们再次围绕在班主任赵老师身旁时,他的兴奋溢于言表。他带大家漫步校园,愉快地忆起当年。记忆,很多记忆,关于青春的记忆,一下子将我包围。

几十年不见,赵老师依然能准确地喊出我们的名字,虽临近退休,但精神依然矍铄,我惊异于他的记忆力。我们在小礼堂前的万里题字碑前愉快地合影。

正值假期,校园空旷,更显偌大。小礼堂、工字教学楼及清代学使校士馆等建筑,依然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我怔怔地看着它们,觉得它们能活过一切喧嚣。

小礼堂系山东四大教育家之首、著名民主人士、校长范明枢1922年所建,为拱顶式瓦面建筑,是当时师生进行演讲等活动的主要场所。19296月,曲师师生在此上演了轰动全国的反封建历史话剧《子见南子》,康有为、梁启超、蔡元培、丁玲等人曾在此讲学,也是淮海战役动员会的主会场。

工字楼是山东著名抗日烈士张郁光1931年任校长时所建,为德式两层砖木结构建筑,是学校当时最主要的教学场所。原全国人大委员长万里等曾在此学习并从事革命活动,原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楚图南等曾在此执教并从事革命活动。1926年,鲁西南第一个共产党支部就在考棚大堂成立。2019107日,曲阜师范学校旧址入选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

我读书期间,工字楼楼下是图书室,二楼是音乐班教室,楼前即是琴房。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胖胖的图书管理员老师,操着外地口音从木窗里给我拿书的情景。借了书,我在阅览室里偎着木窗静读,桌子上摊着笔记本,每遇心仪的字句就随手记下,那样的岁月真好。

入学伊始,校歌就是音乐班里的学长教唱的,我还记得那个留着长辫子的漂亮姑娘,以及她的美妙歌喉。如此想着,那熟悉的旋律不由回荡在脑际,不由得哼唱起来:泗河水源远流长,红二师闪耀着光芒。校园荡漾杏坛春风,课堂上洒满师教阳光……

琴房里,每天总是弦歌不辍。此时,琴房紧闭,站在楼前,那位当年教我们音乐的漂亮的女老师似乎就站在面前,她站在一楼和阙里街仅一墙之隔的琴房里教授我们视唱和练耳,还是那样漂亮。当年,她可爱的女儿刚会走路,下课后很多女同学都会陪着她玩一会儿。还有当年那个看护琴房的瘦弱的姓孔的老者,每次到琴房练琴,只要遇见他,总是跟我说几句话,跟我说起关于先祖的那些散布在曲阜当地的传说。

现在,工字楼上当年万里读书的教师已开辟成纪念馆,万里读书的课桌依然在。我沿着曲折厚重的石阶走进教室,站在那张书桌前,怀着虔敬之心留影。老屋情深,一如当年。

曲师求学期间的无数细节,老师们对我的种种教诲,总会时不时地浮上心头。可以说,母校对我灵魂的滋养,对我内心的教育从未间断,永远不会终止。一所优秀学校的精神特质,才会永恒地存在。

石亭下,水榭旁,当年植下的紫藤已粗如碗口,亭亭如盖。是当年植下的么?我宁愿相信就是当年植下的那几株。教学楼、宿舍楼、实验楼、图书楼、餐厅楼依旧,刻写在教学楼上的校风校训依然醒目。很想进去看看当年读书的教室,那座位于二楼最东边的临窗的教室,看看如今是什么模样。也想进宿舍看看当年住过的房间、睡过的床铺,无奈大门紧闭。驻足仰望,沉思良久,只能想象。

校园空旷,那些曾经教过我的先生,我一个也没见到。当年那些风华正茂的老师,他们年轻的样子在我记忆之中永远是那样美好。近三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笑脸,我竟然再也难以见到。当我再次迈步校园时,只觉得时光回放,眼前呼啸的是一幕幕的黑白电影一样的画面。

偶然得到一本纪念曲师百年的画册,翻看着那些永远定格在历史深处的印记,不由得再次对曾经的曲师心生景仰之情。

缘悭石门

在曲阜读书期间,一次班里组织去石门山游览,因故我未去。从那以后,心中一直以为憾事。三十年间,虽然数次路过曲阜,无奈都未做停留。石门山,总是与我缘悭一面。

看来一个人与一处风景,那种缘分并不取决于地理位置的远近,而在于许多不为人知的外因和内因。

记得当年,去石门山的同学回来后,让我看他们留下的照片,合影或者单照,我注视着神采飞扬的他们,心里涌起向往之情。那是一个没有手机和电话的年代,他们把青春的印记留在了照片之中。

参加工作后,在那些为生计埋头赶路的日子里,我整天陷落在现实尘埃中,如同井底之蛙,渐渐忘却了外面的丰盈和辽阔。在封闭空间里,时间把一切都归于沉寂,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我慢慢疏离了无缘相见的石门山。

近年来,因为接触文学,我先后结实了一些文友,读到他们的游记作品,他们结伴或单独去石门,留下或多或少的文字,读后,也让我心生向往。就这样,石门山被我不断丰富、想象和塑造着。

年少对时间总是放纵,只有到了近知天命之年,对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这句话才开始真正警觉与在意。

朋友知我从未登过石门,一直引以为憾。来曲阜之前,就安排此次必登石门。

石门山,历史悠久,人文荟萃。早在唐天宝四年(公元745),李白和杜甫曾在石门峰台设宴话别。被此山二十四景所吸引的清代著名戏剧家孔尚任,先后两次在此隐居22年,酝酿了不朽之作《桃花扇》。现在,石门山已被定为国家级森林公园。

孰料,到曲阜当晚,天降大雨。午夜时分,我们在老城护城河边的老孔小吃店欢聚。安排此处,宾至如归,我知朋友深意。

一场刚过立秋下的大雨,几个小菜,白酒啤酒,各取所需,雨雾之中,灯光昏黄,哥几个坐在棚子下一通海聊胡侃,那种感觉仿佛一下回到了当年。朋友说,曲阜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算是给我们洗尘吧。

第二天,我们驱车去石门山,行至山下,被工作人员告知因大雨致山体滑坡,景区封闭。就这样,我再次与石门错过。

下得车来,我在山前广场缓步。雨过天晴,天依然热。我远远地看着石门,山上郁郁葱葱,有高远之雄势。我想,山间肯定有许多早已伏好的景色与线索,只等有情之人路过、停留、探索。

那就索性下车在附近转转吧,我在山下石牌坊徘徊。放眼望去,但见几座山头绿色起伏,连绵不断。二峰对峙,状如石门,也许石门山就因此而得名吧。

千百年过去了,李杜当年的深厚友谊和激扬文字的雄风气魄似乎还在此氤氲。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李白对杜甫的吟唱之声犹在耳畔。

才子佳人,南明兴亡。悲欢离合,兴亡之感。桃花扇传唱至今,经久不衰。她的出处就是这座山,这座海拔只有400米的山,这该是一座文化山。丰厚的人文底蕴,使它精气神十足,韵味独特。

孔尚任(16481718),字聘之,号东塘,山东曲阜人,孔子第六十四代孙。早年在家乡时,他就听过“李香君血溅诗扇”及南明王朝灭亡的故事,感慨颇多,有了《桃花扇》最初构思。1686年,康熙皇帝南巡归来路经山东,到曲阜祭孔,孔尚任被举荐在御前讲经,并做了游览孔府的向导,深得康熙赏识,被任命为国子监博士。此后,他曾奉命到江淮了解民情,治理水患,还到过南京、扬州一带寻访,对明王朝阉党专权、官吏腐败导致灭亡有了更多感触,为他创作《桃花扇》积累了鲜活素材。1689年,孔尚任到京城为官,经多年生活积累和创作准备,孔尚任全身心投入到剧本创作。经十多年艰辛努力,三易其稿创作出不朽名剧《桃花扇》,轰动京城,很快传入宫内,康熙皇帝闻讯索阅稿本。因《桃花扇》颂扬了史可法、左良玉等明朝抗清人物,引起康熙及满族大臣们反感,不久,孔尚任就被罢官,回曲阜老家去了。

曲阜,这座东方小城养育了孔尚任,身为圣人后裔,他的文学超越了小天地,获得了厚重历史感。

百年前的石门,当年接纳孔尚任时是什么模样?山石林木之间藏着怎样的故事?

当荣华富贵成过眼烟云,接纳他的还是故乡这方山水。还乡之后的孔尚任隐居在石门山里,独行,独卧,独醉,孤寂萦绕心间。他战胜独孤的方法或许就是寄情这方山水,在家国中见山河,在山河中察细微。

故事也好,传说也罢,史实也好,一切都过去了。留下的只有这座山,还有这无边风景。

石门山一带,山多林密,暑气顿消。和石门一路之隔,就是一道山沟,野花林泉,水流淙淙,朋友建议说,在河沟里捡块石头带回去吧。临溪流,于水中翻检,竟然捡拾石头一块,厚数公分,形似元宝,装车,聊减未登石门之憾。

石门不空,它一直在那里,并向发出我们邀请与召唤。邀请我们重新走进它,来发现我们的自身状态,以行走、以停歇、以感知。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在月与人的相互观照中,思古幽情,油然滋生。我想,世界之于作家、作品之于读者,也是如此。

石门,再来时,我想带本《桃花扇》……

 

 


作者简介:

孔伟建,梁山县公安局宣传科干部,梁山县政协文史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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