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农老田

黄阜生

常去济南南部山区，一来二去地，就熟识了山里的果农老田。

老田高高瘦瘦的，常年戴着一顶浅灰色、帽檐儿有些下垂的单帽子，清癯的脸上，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他有七十多岁快八十的年纪了，但还是腰板挺直，精神头儿极好。走路爬山也十分利索，身上透着山里人的淳朴气息。老远的就会喊道：来了来了，快来家吃个果子吧！他说的果子就是指他种的当季水果，初秋和深秋有沙果、山楂、茄梨、核桃、柿子等，入冬了还有更让他得意的极好吃的苹果。

快吃个果子吧！他一边往院子里让，一边就掀开院门里侧墙角高堆上的覆盖物。于是，散发着清香又大又红的大堆的苹果就现露了出来，足有几千斤的样子。“我这果子不愁卖，早就被团购了一大半儿，明后天就来大车拉。还有不少城里的老主顾每年这个时候都来成箱的买。打来了几个电话啦，哈哈，这就叫供不应求啊。”老田一脸的自豪，边说边扫视着苹果堆，好像在用疼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孩子。

正是进入寒冬的时节，白色的哈气从他稀疏的牙齿间弥漫到脸上，让人恍如看到他平日里劳作时的愉悦和流淌的汗水。我知道，老田的子女都想接他和老伴儿去享清福，在城里逛逛公园、在小区里散散步什么的。可是每次住上三五天，老两口就都双双回来了。老田说他就是喜欢侍弄果木，喜欢闻大山的味道。

“你知道我这果子为什么特别好吃吗？”不等我回答，老田面孔一挣，手指那大堆的苹果，挺直腰板不无炫耀地又说起来：“首先不能急着卖钱，一定要等过了霜降节气半个月以后再采摘。我这果子只有到了那时候，才能够吸饱了养分。另外，冬天剪枝的时候要剪掉背上枝，多留侧枝适当留一些下枝；两个果子挨在一起就会发生腐烂，所以在春季，疏花和疏果的经验也很重要……”对老田的这些话我是极愿意听的，在我看来，这也该是吃苹果的一部分。不仅因为老田那如数家珍般的感染力，更重要的是感到这一件件一条条都具有传承和借鉴的意义。

见我听得认真，老田也更加有了兴致：“来，我再让你看个稀奇啊。”他随说着，顺手从灶台抄起一个有过裂痕，钯过锔子的铜盆，来到自来水龙头前“哗”地接了半盆水递给我看。奇怪，那水竟是灰色的，好像是渗进了浓浓的雾气一般。正在我诧异之际，老田接着又把铜盆里的水轻轻摇晃了几下，那水忽然之间就变得清澈无比起来。“你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这叫矿物质、微量元素，专家都来鉴定过的呢。不仅能壮人，也能壮果木。我们村民用的自来水，也都是村里引山上的泉眼流到各家各户的，你说好吧？”老田说完抿嘴笑着看了我一眼，又附身将几个熟透的大苹果放进了水盆。

这苹果确实好吃得很，我本是一点儿也吃不得酸的，老田每年送给我的个头又大，又绵软微酸的山楂，我也都是大部分给送人了。但是见了这种苹果，也会一大口咬下去，真是脆甜得好像能掉下几片茬来一般。起先只想到是山里日夜的温差大，苹果的甜度就会高，原来还有这么多劳作的技能和环境的因素在里边。

老田见我吃得满意，就面露更加满意的表情，抿起嘴，好像也在同步地咀嚼着。随即，又递过来一个：“来，再吃个，替我也吃个吧。”我接过苹果半开玩笑地说：老田你种了几十年的果木，种出来的果子一年比一年好吃，一年比一年知名度大销路广。可你现在咬不动苹果了，光看着别人吃，也馋吧？他一时语塞，但紧接着又说：“对啊，我看着别人吃着好吃，就当是我吃了啊，你甜了嘴，我可是甜了心呢。”

“好！”听到这里，我一个好字竟是脱口而出。与此同时，我看到老田的双眼开始湿润起来：“我这辈子啊，就图希让人说个好字。十九大上咱习主席说了，要一件一件地把事情办好。就是这么个理儿啊，咱就得这么干啊。”

我的双眼也湿润起来。

来，吃个果子吧！

好！

文章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