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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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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小满的满 

 

翠 薇 

 

小满者,致于此小得盈满。 

         ——题记 

 

聊城市柳园路一直向北,行约五十里,向右一拐,马颊河东临,便是茌平县的西纸坊头村。于怀春就住在鲁西北平原上这个小村庄里。 

于怀春,农民。清瘦,面色略黑,有着多年在田野里,日光晒透一样的小麦肤色。走路透着干练,说话爽快,动作麻利。我看他五、六十岁的样子,他说自己七十二岁了。我叫他于大爷。 

五十年的嫁妆盒 

俺院里种了一株枣树,一株石榴树。枣树正开出细密的小花,香气飞满院子。石榴树浓密苍翠的叶子间,也露出了殷红的花骨朵。五只老草鸡,跟了俺十五年的黑狗,看见客人来,大概是有点激动,你追我赶,鸡飞狗跳的。黄猫倒是老实,蹲在屋檐下,只是静静地看,它的眼睛是两颗锃亮的玻璃珠。 

来堂屋里坐坐。屋里还算利索是吧。都是你大娘拾掇的。 

有条几,有大方桌,有圈椅。谁来了都喝茶,谁来都是客,呵呵。条几上那个呀,不是收音机,是孩子给买的听戏机。下边那个红色木盒子是啥?我给你拿下来,给你看看。虽然破了,也还是俺家的宝贝呢。 

这还是你大娘的嫁妆呢。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梳妆匣。当时装梳子、镜子、雪花膏。现在装的是珍贵的人生岁月啊。五十年了,我都没舍得扔掉。盖儿都掉了,合页断开了,我又用细铁丝拧上的。 

你看看,这不里面还写着日期呢:一九六四年十一月十四日。 

那是俺的结婚纪念日。都活到金婚啦,俺也浪漫了一回! 

到今天为止,俺们已经结婚五十二年了!我非常清楚地记得两年前的十一月十四。是孩子打电话告诉俺的,说结婚五十年,就叫金婚,要我们庆祝一下。他们还都寄来了礼物,有吃的,有穿的。本来俺俩也想出去吃顿饭,到集上、镇上,啥饭店都有。最后还是没去成。思来想去,出去吃也是高兴,在家吃,也是高兴。就在家吃吧,家里随便啊!俺俩一块儿开着三轮车,到集上买的肉馅,茴香苗,回来就一块儿包饺子。放的菜少,几乎是一兜肉。热乎乎的,香喷喷的,也算金婚宴!庄稼人,勤俭惯了,不会大手大脚,拿着钱也花不出去。 

看你大娘,一高兴就低着头笑。 

平常我很少喝酒的,那天,也喝了一杯。你看我脸上还放光哩,好像金婚那天的兴致还在,我一直醉在那天的幸福里。 

村子原来是不毛之地 

俺这个村小而且安静。说它小,是因为村里人口少,只有二百六十户人家,九百口人。说它安静,是一因为俺村在国道线的右边,左边就是另一个县。俺村向北十五里,没有村庄和人家。 

在人口稠密的鲁西北大平原,三里一村,五里一庄,甚至村子与村子都连了起来,出这个村就到那个村,才算正常。像这样十五里地没有村庄的地方,不多见。俺村是茌平县最西头的一个村庄,是贫困村,贫困也是有历史原因的。这里从前是黄河故道,到处是淤积的沙地,风沙肆虐。刮起风来,黄土弥漫,路上的人睁不开眼,树叶子刮得呜呜怪叫。风沙过去,人都成了土人,头发里,内衣里,脖子里,都是沙土。地上的沙土能陷到脚脖子,拔不出来。因为黄河泥沙淤积,俺村又是全县地势最高的一个村庄。在别的村打五十米的井能抽出水,这里往下打一百米,有时还抽不出水来。田里缺水,浇地困难,所以人烟稀少。有树也是稀稀拉拉的几棵。 

这些年好多了,政府关心,大力治理风沙。原来的不毛之地,栽上了速生杨,都有海碗口粗了。光俺村就有八百多亩,与外村的林子连成了片,一共有五千多亩。已经被省里批准,叫“茌平县国家森林公园”。有了树林子,地上的草也满了,林子里的鸟也多了,终于制服了风沙这条狂龙。到星期天,有不少城里人开车来树林子里玩呢。 

现在俺村上最多的就是杨树。你往东看,是密不透风的白杨树,往北看,又是看不到头的树林子。南边是耕地,西边是大路。这不,你看那棵杨树,长得真是地方,都到大队部的房顶了。得一米多高了吧?没人种,风吹来的种子。 

去年来了包村扶贫的冯书记,给俺村改造了五眼机井,地里拉了电,埋了下水泵,五十米一个出口。现在的这新式水泵跟从前的浇地机器可不一样,合上电闸,以前浇一大晌的地,现在一会儿就浇完。俺村西头还挖了一个大池塘,直通马颊河。干了,从马颊河引水;涝了,往马颊河放水。有了水,村子里就多了灵气啦。 

村上都是姓“鱼”的,咋能断水呢?! 

沙土地,种速生杨最合适,不用费啥事,长得又快。扶贫的书记提倡发展林业,一到春天,办无息贷款给大伙买来条子(杨树苗),回来截成七截,沾上生长液,插到地里就行。一亩地插四千多棵,两个月就长到一米多高。一年生的苗子卖三块,一亩地就能收入一万块哩。 

俺街道上空,有低飞的燕子。枝头,有笑闹的喜鹊。村里柏油路的街道两边,各种样式的健身器材上,有玩耍的儿童。家家房前种着一丛花,户户房后都有草地,或者几棵大杨树。 

俺沾共产党的光了,有小小的满足感。村上超过六十岁的,都能领到补贴,到月就给钱,俺现在已经长到八十五块啦!我当保洁员,一个月工资三百块,天天把五百二十米长的大街扫一遍就没事,不误地里忙活。 

现在的日子,俺过得安生,一点费心的事也没有。 

两辆“宝马” 

俺也有两“宝马”,在西屋里。西屋没有门,这是“车库”,挂一道布帘子就行。我掀开帘子,你看里面两个三轮车。一辆是大一点的骏捷牌三轮车,一辆是小一点,轻便的米兰牌三轮车。大一点的种地用,小一辆的轻便,是俺俩的“私家车”。没事了,就去赶集,去北边的杨树林子转转。到大公路上走走。 

俺俩身体挺好,都没毛病,孩子们在外边上班也放心。 

老大在莱阳,是一个厂里的车间主任。老二在江苏。老三在深圳。一个闺女不远,嫁到外村,离这里十里地,隔三差五地来看看。四个孩子都过得不孬。都给我钱,我也花不着。 

俺老两口有地,有树林子,算上孩子的,十五亩地哩。十亩林地,都种的苗子。五亩耕地,种麦子、棒子,一年两季,都是机器,也不费事。孬好胡拉胡拉就吃不了。俺俩人有粮食吃,我也不喝酒,就是两天一包烟,抽两块五的哈尔滨。 

年轻的时候,种十亩花生,就我跟一头驴干活,收的花生能摘一个月。这辈子,最难过时候是八八年、八九年那阵子,孩子大了,要订婚结婚,钱不够,我就下东北,找我的表哥借。苦日子都熬过来啦!现在四个孩子都成家立业,儿孙一大堆,老大今年都四十九了。 

忙日子都过去了。现在生活没负担,没压力。我每天都喜乐。 

知足常乐呗,欢欢喜喜的,俺啥事都想得开。哪怕明天死,今天也是该咋过就咋过。死是人人都逃不了的,想多了也没用,还不如过好活着的每一天。心态不正了不行。这时候热天有空调,冬天有地暖,还有啥不知足的呢! 

孩子回来是最高兴的事 

我没事了就站在院子里看开的细密的枣花,嗅那浓浓的香气。鸡飞狗跳,也像孩子一般,挺热闹的。你既然来了,就到这屋来看看。我打开门锁,你看你看,一开门,屋里就亮了。阳光和你都涌进来了。地上铺上了洁白锃亮的地板砖,房顶吊了天花板,墙壁粉刷得多白!墙上有空调,孩子结婚时贴的胖娃娃画。大床,单人沙发,茶几。茶几上的竹篓里还有孩子买的红彤彤的苹果,熟花生是你大娘炒的。这一张床上,你看满满的一床花花绿绿的被子,你大娘都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盖上一层防尘的床单。都是为孩子回来准备的。 

一到过年,他们就像候鸟,该回来了。像息窝的鸡,该歇歇了。 

孩子们腊月二十八回来,正月初六就走,那几天是俺们最开心的时候。孙子、孙女一大堆,可热闹啦!过年我们最忙,也最高兴,三个儿子,都拖家带口地回来。我那边东屋,还有两间,里面有空调,有地暖,都是给孩子们准备的。孩子们满院子飞,看见老家的啥也稀罕。爷爷奶奶的叫着。嘴巴像抹了蜜一样甜,喊得俺睡觉都咧着嘴笑。我恨不得给孩子摘星星够月亮。 

一进腊月门,我们就开始忙活买年货。别看我们俩平常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喝,一说孩子们要来,啥稀罕的都敢买。有时候,赶个年集,能拉家来一车东西。 

后记 

采访结束,我刚跟大爷告别,往外走。就听见门口有人喊:大爷你忙吧?要是没事就跟我去点花生! 

村上的年轻人,都不把于大爷当老人,忙不过来,就找他帮忙。于大爷自己也不把自己当老人,能干的就干,就忘记老啦! 

说话间,就见大爷大娘锁上门,他们一人背起一个草筐,和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朝辽阔的田野走去。 

极目之处,大地青中带黄,麦香迷漫,正是小满时节。 

 

 


作者简介: 

翠薇,原名崔会军,女,山东聊城人,民盟盟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聊城市诗人协会副会长,东昌府区作协副主席,山东省第16届中青年作家(散文)高研班学员。出版诗集《在内心,种植一盆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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