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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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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又蝉鸣 

王金莲 

 

“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又是一年蝉鸣时。 

记得小时候,黄昏里,荷锄背包,去挖知了猴的孩子们像雄赳赳气昂昂即将开拔的大部队,十岁左右的我们把这个活动当成了为家做贡献的机会,不遗余力且乐此不疲。那时候好像从来没有作业,每天下午出了校门直奔目的地,队伍里常常有来不及放下书包的同伴。挖知了猴是力气活,一大片老园子或河堤,土层被小心翼翼地刮去一层又一层,不规则的洞里总会蹲着一个知了猴,洞子浅,轻轻一拉就出来,深了,放一个小树棍,轻轻一拨弄,它就会顺着树枝爬上来。知了猴对于向上爬的动作是那么渴望,我们利用了这焦灼的渴望,稍加引导就能让它束手就擒。知了猴的洞都很浅,直上直下,很规则,估计十多年的等待,让它们在最后的几步路上失去了耐心,只想着重见天日,只想着阳光下的鸣唱,只想着那诱人的震翅飞翔,所以洞口只留薄薄的土层,有的干脆扒拉成一个微缩的小洞,只等太阳一落立刻启程。这个危险的举动使得它们的洞口很容易被找到,每天挖二三十个的都会被嘲笑,大多数都能挖到百十个。 

找知了猴需要耐心,地下的寻找用锄头,不放弃每一寸土地,地上的寻找相对简单,但是需要借助手电,草丛里、树周围仔细搜寻。那个时代,手电是奢侈品,一般人家没有,老百姓最不值钱最不缺的是力气,所以挖知了猴才是最普遍的。 

孩子们挖知了猴就如同一场赛事,挖到一个立刻高兴地报数,毫无顾忌,也不懂得含蓄,有时候找到个好地方,还要喊来同伴一起分享。尤其是闷热的雨前,这样不留任何死角的“锄地”常常让我们惊喜不断,此起彼伏的报数声常常持续到大人们喊吃饭喊到“再不回家就关门了”的威胁为止。回到家,半袋子足有百十个知了猴交给大人们完事,至于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并不关心,我们享受的是交出收获时的那份自豪。 

最讲究的吃法是先腌渍,再油炸,有的人家图省事,洗洗放点盐直接炖。不管哪种吃法,都要把知了猴立刻固定为此时的形状,如果隔夜不处置,知了猴会蜕皮,变成蝉,又老又硬没了香味。很奇怪,只是褪下了一层透明的蝉蜕,为什么口味就有了天壤之别呢?夏天的晚上是在院里吃饭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三四盘菜,上面总是盖着一个盘子,爸爸妈妈下地还没回来,得遵从姥姥的家教:干活的不回家,不干活的不能先吃饭。我们姐弟三人总被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菜弄得垂涎欲滴,虽然也在听大人们闲聊或自己玩,却总有点魂不守舍。姥姥说我们是饿死鬼托生的,进家总嚷饿。这时候,姥姥会端上一盘刚炸好的知了猴让我们先垫垫,油汪汪金灿灿的一大盘,是我昨天刨地的辛苦所得,吃一个,又酥又脆,霎时便让敲桌子敲碗意欲谋反的饿死鬼们偃旗息鼓。 

有月亮的夜晚,月光柔和清凉,真的是清辉一片,让院中乘凉小酌平添了几分韵致。那时的饭桌旁总会添几个邻居家的孩子,炸知了猴抢着吃时,更加香甜,姥姥做裁判,常常要每人平均分几个数清楚才不至于让饭桌乱成一锅粥,即使在别人家的饭桌上,也能抢得理直气壮,这就是孩子,小孩是没有自家和外人概念的。那时候,一个胡同里的孩子凑在一家餐桌上吃饭是很平常的画面,大人们不计较,孩子们更开心。 

我们家院子大,种了一排排榆树,吃完饭树下转转,也会有十几个知了猴的收获,漏网的便在枝头毫无顾忌地奏唱凯歌。午后的蝉鸣更让左邻右舍厌烦,小孩们便在大人的怂恿下捉知了。先在大榆树下点起一堆火,年龄大点的跺树或抱着树干使劲摇,小点的孩子在地下捡,知了就纷纷鸣叫着扑向火堆,只有离火堆远的才能够逃脱。这时候的知了已经如干柴,硬邦邦的没有一点肉,只能喂鸡鸭。 

母亲早早的在房顶铺好稿荐,一群孩子便都从地上转移到房上,活动范围缩小,没有了鸭塘的气势。伴着远远近近的蝉鸣,女孩们钟情于星月,憧憬着变身月中仙子,有着嫦娥般的婀娜,男孩们则谋划着明天中午去哪片林子粘知了、寻蝉蜕。一个夏天,半麻袋蝉蜕能卖两三块钱,小强是为了买能转圈的花炮,小树是为了添置画本,一角五分钱就能买一本彩色手绘的《大闹天宫》,小华则是为了解馋,胡同口,大日头底下,几个小脑袋瓜凑一起,一人舔一口冰棍……这画面还清晰如昨,却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闷热的夜晚,此起彼伏的蝉鸣震得脑瓜仁儿疼,知了猴好像取之不尽,现在想想,是因为那时候水多、树多、土地多。村中有塘,村东、村西的两个水塘占地二三十亩,绕塘全是合抱以上的大柳树。绕村河、地边渠雨季常常水满,场院边、路边、渠边,地头地脑全是树。那时候根本没有地面硬化这一说,屋内地面很少有砖铺地。家院里,屋后头,榆杨槐柳之类的家常树满坑满谷,讲究的人家还会栽石榴、香椿、枣树,院子里脚印少的地方常常杂草丛生,扔几个瓜子、栽几株秧苗,便有新鲜的瓜蔬端上桌。前两年回家,家家户户宽房大屋,对门的新房,瓷砖铺地,将近七分的院子全是水泥铺地,夏天,太阳炙烤,冬天阴冷,真觉不出这样的院子有什么高明之处。场院变成了良田,河渠、坑塘几乎全被填上了,那些大树也因碍手碍脚,砍伐殆尽。一个村子,少了水,不灵动,没了树,缺少生机。皮之不存毛将附焉,知了猴日甚一日地减少了,蝉鸣也没有了铺天盖地的气势。“伦敦像一个大农村”,这句话仔细咂摸咂摸,有浪漫滋味。 

“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一催衰鬓色,再动故园情。”已离开家将近十年,那个盛满童年欢笑的小院,是否还有蝉儿替我们留守?只愿天它们恣意的鸣唱再没有被惊扰的噩梦,盼望牵引我们乡愁的地方,永远伴有阳光、自由空气和无边的蝉鸣…… 

 

 

 


作者简介: 

王金莲,聊城市政协委员,民盟聊城临清支部盟员,高级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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