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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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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纂1944 

黄阜生 

每次到济南历城的金刚纂村,都感到那里的群山颇有灵性。山风吹来的、绿树长出的、岩壁的断层溢出的、家家户户的院落里、门楣上所积淀的、老人们的脑海中所根植的……都好似在讲述,在回忆,在对着到访者轻柔而又执着地追问:你知道吗?你要听吗?你会记住吗?我知道,金刚纂不仅有脍炙人口的今天、不仅以当代新愚公的壮举闻名,更有着许多鲜为人知、壮怀激烈的历史传承。而每到这时,我都会非常肃然,都会非常想听、想知道、想记住。金刚纂1944的那个故事,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中被召唤到了我的眼前。 

那是1944年腊月二十九的清晨,雾霭像往常一样,在这个深山中的小村子里缓缓地升腾,走在街道上绝少看会清对面来人的面孔。正值除夕,家家户户都在默默地准备着年货,没有张灯结彩、听不到鞭炮声,村民们的心里都是恨恨的:鬼子集结的大队人马就在莱芜一带步步进逼,对山东抗日根据地进行扫荡。虽然金刚纂村地处大山的深处,可是村民们都知道,从莱芜到这里有一条近便的山路,要是掌握地形,几个时辰就可以到达这里,这个春节恐怕是要过不安生了。 

就在两天前,武中奇县长带领的抗日武装中共历城县大队刚刚由金刚纂转移,村子里有11个年轻人报名参军,跟上队伍走了。现在已经81岁的村民马传秀,那时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还楚地记得一位县大队的小战士和她姥姥的一段对话,———“老大娘,你干嘛呢?”“刨坑埋萝卜啊。”“我给你刨。”“你是哪来的老总?”“我们不兴叫老总,我们是历城武县长带领的县大队,专门打鬼子的,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你们是八路啊,一家人啊”。对“八路”这两个字,当时的小马传秀一点儿也不陌生,她的叔叔马寿俊就是当八路的,回村执行任务的时候就给她讲八路军打鬼子的故事,所以她早就在心里认定八路军就是亲人。 

当天晚上,县大队的宣传队在村中心的老槐树前搭起戏台,给村民们演了活报剧《王婆子骂鸡》等宣传抗日的节目。演出结束,武县长登台演讲,他分析了世界反法西斯形势,说日本鬼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越是扎堆儿越是没有蹦跶头儿了,引得会场响起一阵阵的笑声。很多村民都熟知这位武县长的大名: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他参加发动了岨崃山起义,建立起山东省第一支抗日革命武装。1938年10月初的一天,日本侵略军“扫荡”山东淄川地区太和庄一带。武中奇奉命带领一个排赶到太和庄,当他们走到一个小山坡上时,发现有一架日本重型轰炸机飞来。这个排使用的是苏制水连珠步枪,射程远、威力大,而敌机又飞得很低,容易击落。于是他迅速命令全排战士仰卧,向敌机射击。只见敌机尾部冒起了烟,摇摇晃晃地栽了下来。敌机上除一人跳伞活命外,其余4人全部摔死。活着的飞行员后来被送到延安,经过教育后参加了反战同盟。 

在历城,武中奇带领县大队拔据点、杀鬼子、壮大抗日队伍、在反扫荡中用游击战不断打击日伪军,极大地钳制了敌人扫荡的兵力。日寇恼羞成怒,重金悬赏缉拿“赤匪武老二”。金刚纂人和全历城的老百姓,都在尽自己的一切所能支援、保护自己的部队。 

天光渐渐大亮,街道上传来村民马良水卖豆腐的梆子声,他做的卤水豆腐远近闻名,隔三差五地就推着豆腐车到济南去卖。今天是除夕,再加上鬼子扫荡的风声很紧,所以也就不出村子了。“马大哥过年好,起得这么早啊。”透过薄雾,马良水看清来人是中共历城县西营区财粮助理员孟昭复,忙从筐子里切下一片热腾腾的豆腐递过来:“过年好过年好,孟排长,尝个鲜啊。”孟昭复连忙摇摇手笑道:“你可别让我犯纪律啊。”孟昭复28岁的年纪,十分干练,昨晚带领一行人刚刚到达金刚纂,是来给县大队筹买粮食的。因为曾经当过八路军的排长,所以村民们都喊他孟排长。孟排长继续向村南走去,那里还有住在不同老乡家的同来的四个女同事,他要过去安排运输粮食的事宜,然后就抓紧转移。这次,孟昭复一行来了7个人,他和小田、小王三个男同事住在村北何大爷家里,何大爷是抗属,他的儿子也在县上当八路,和孟昭复他们都非常熟悉。这时,小田跟了上来说:小王给何大爷扫院子呢,一会儿就过来。二人就继续前行,为了方便工作,他们没有穿便装,也没有带枪。当走到村头大庙前的时候,在朦胧的晨雾中他们看到对面来了一群身着八路军服装的人,由于这几天村子里经常驻扎八路军的队伍,所以二人就不假思索地上前打招呼。话音刚刚出口,孟昭复就发现情况不对:那些人的脖子后面都挂着日本兵的钢盔呢,说话也是叽里咕噜的。假的,是鬼子!孟昭复心里一惊,但表面上依然装作若无其事,他拉了一把小田,想打个哈哈走过去,可是显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一个鬼子的翻译官挡住去路恶狠狠地说:站住!谁是你同志?你说我们是哪部分的?你俩就在这儿吧。与此同时,就有几个鬼子横枪端着刺刀围了过来。原来,这些化装成八路军的鬼子,正是在莱芜一带扫荡的鬼子一部,是连夜抄近路来偷袭历城县大队的。“快跑,钻山沟!”孟昭复不待鬼子近身,推了一把小田,二人转身就跑。他知道,只要一跑,鬼子就会开枪,他要在鬼子进村搜查之前,给其他的同志报信,这样,至少会给其他同志赢得隐蔽和转移的时间。啪啪,鬼子果然开枪了,就在孟昭复即将滚下一道沟坎的瞬间,他不幸腿部中弹倒在了血泊中,与此同时,小田也踉跄倒地。 

很快,三百多鬼子和汉奸就脱下伪装,在山头架起机枪,在村子的各处要道布下岗哨,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县大队。据马传秀大娘回忆,听到枪声以后,那四位八路军女干部立即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把枪藏进了炕洞、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在脸上轻涂了一层锅灰,又扎上村里妇女们常带的头巾,轻易地就瞒过了鬼子的搜查。再说小王,他给于大爷扫好院子以后,就去追赶孟昭复,刚走到马良水的豆腐车旁,就听到枪声随即看见追来的鬼子。马良水一把拉过小王:快,到我家躲躲。于是二人借着尚未散去的晨雾来到马良水家。这时,鬼子在各家的拍门声已经此伏彼起,马良水脱下自己的棉袄递给小王,又一指墙角的秫秸垛:快换上,躲进去。随即自己才进屋找衣服穿上。刚做好这一切,鬼子就进了院子,翻译官上前薅住马良水的衣领:妈的,跑什么?马良水一指独轮车上的豆腐筐:“出门卖豆腐,忘了拿称,你看我这脑子,嘿嘿。”“还有一个呐,藏哪了?”面对这一群凶神恶煞的敌人,马良水故作惊愕地大声说:“你是说我兄弟啊?他在上茅房呢。”恰巧,秫秸垛的一侧就是个简易的厕所,小王听到马良水的暗示,就从秫秸垛的另一面转了出来对马良水说:“哥,谁来了?”这时,一个鬼子端着刺刀就扑向了小王。马良水挡在小王的身前说:“你们不能抓他,他真是我兄弟,从济南来看我的!”翻译官对着那鬼子咕噜了几句,鬼子上前一把抓住小王的手举到翻译官的眼前,一边嘴里说着什么。翻译官大喝一声:“这手一看就是玩枪的,带走!”马良水急忙上前拉住翻译官:“我进城都是我兄弟帮我推车卖豆腐,手能不糙吗?”翻译官一听,对着鬼子抓抓独轮车的车把做出推车状,那鬼子见状一挥手放开了小王,领着众鬼子冲出了马良水的小院子。 

…… 

金刚纂村中的那两棵几人才能怀抱的老槐树,据说是六百年前初来定居的祖上金刚爷爷和金刚奶奶栽下的,如今依然是枝繁叶茂。每当老槐树开花的时节,马传秀大娘和几位见证了当年孟昭复排长壮烈牺牲的乡亲总会在树下久久徘徊、给村里的年轻后生讲说这段60多年前往事。马大娘说:孟排长牺牲的那天早上,也没有吃上俺娘给他蒸的槐花饽饽,俺每年都来收些最好的槐花攒着,等过年的时候,给他蒸上一笼。赵玉才老人说:孟排长的口紧啊,就是不说县大队在哪,直到被鬼子活活烧死。他的那双眼睛,比秫秸烧出的火苗子还亮上几倍呢…… 

山风吹来的、绿树长出的、金刚纂人脑海中所根植的…… 

 


作者简介: 

黄阜生,山东省文化馆盟员,民盟山东歌舞剧院支部副主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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