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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泥土歌作泥土人 

——解读世纪诗翁臧克家 

 

 

在甲申年元宵之夜万家灯火的簇拥中,经历了差不多整整一个世纪历史风云的老诗人、老作家、老盟员、老前辈、老校友、老学长——99岁的臧克家先生驾鹤西去了。这位被舒乙先生评为最具诗人气质的世纪诗翁的离去,牵动着神州上下千千万万人的心。在默然静悼的时分,人们的耳边蓦然响起老诗人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有的人》: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是的,臧老没有离去。臧老依然活着。这位获得中国诗歌界史无前例的崇高荣誉“中国诗人奖——终身成就奖”的“世纪诗翁”,这位被评论界说成“一部足以现身说法的活生生的中国新诗史”的杰出诗人,他仙逝之后,中国上下异乎寻常地刮起了一股追忆、怀念臧老的文化“旋风”。这意味着,臧老所特有的那种人生信念和诗学精神,在中国现当代诗坛上,在中国人的心里,是鲜活如初、永恒常在的。 

臧克家(1905—2004),笔名少全、何嘉,山东诸城人,是我国现当代杰出诗人,著名作家、编辑家。臧老于1951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曾任全国人大第二、三届代表,第五、六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七、八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民盟中央文教委员会委员,民盟出版总署区分部主任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第五、六届名誉副主席,中国诗歌学会会长,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写作学会名誉会长。他自幼受祖父、父亲影响,饱览经典古籍,打下了良好的古典诗文基础。1923年夏,考入山东省立第一师范。期间,他阅读了大量新文学作品,并开始习作新诗。1925年首次在全国性刊物《语丝》上发表作品,署名少全。1927年,考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曾参加北伐。1929年,在青岛《民国日报》上第一次发表新诗《默静在晚林中》,署名克家。 

1930年至1934年间,臧老在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读书。所以,作为臧老的晚辈校友、系友,笔者对臧老的作品格外关注和喜爱。臧老的创作中所浸润的一种特别厚重的人生信念和诗学精神一直让人感动不已。经过多年的体会,笔者深深地意识到,这种厚重的人生信念和诗学精神已经凝结为诗人毕生坚守的一种特有的“情”,那是诗人特有的纯朴的人格情操,深厚的人民情结,浓郁的土地情愫,执着的现实情怀。总之,诗人的情感世界始终没有离开过脚下的土地,离开过人民的命运和社会的现实。他1933年出版的最具影响的第一本诗集《烙印》,就以真挚朴实地表现中国农村的破落、农民的苦难、民族的忧患与坚忍的作品确立了这一毕生不改的诗学风格,其中的《老马》、《难民》、《老哥哥》、《洋车夫》等脍炙人口的作品堪为代表。王统照当时就说:“(臧克家的出现)真像在今日的诗坛上掠过一道火光。”这道火光,以一种夺目的现实主义美学精神,映亮了中国现代诗歌必须面对的广大人民大众和社会生活现实。所以闻一多说:“克家的诗,没有一首不具有一种极顶真的生活意义。”“顶真”,自然就是最纯真,最本真、最真实、最现实。这是现实主义诗歌美学的精髓,也是诗人所特有的人生信念和诗学精神的魂魄。正是在这里,臧老的诗强烈地撼动了中国人的心灵,唤起了中国人的共鸣。 

这种关切人民、直面现实、贴近大地、聚焦生活的美学追求,使得臧老的诗歌散发着一种真醇厚重的泥土的芳香。“泥土”,构成了臧老诗歌和诗论中一个具有丰富哲理深刻内蕴的核心意象。诗人1943年出版了一本诗集,题目就叫《泥土的歌》,诗人说:“这是一本关于我心爱的乡村的歌,一本关于我亲爱的农民兄弟的歌,一本从我心底流出的真诚的、热情的、纯朴的歌。”他在收录其中的一首题为《地狱和天堂》的诗中这样写道: 

我, 

在泥土里生长, 

愿意 

在泥土里埋葬, 

如果,有座地狱 

在脚下开着口, 

我情愿跳下去, 

不管它有多深, 

因为,我是大地的孩子, 

泥土的人。 

从这样的诗句中,我们可以强烈感受到臧老对泥土、对大地爱得多么执着和深沉!他论诗歌谈人生,常用的词汇也是“泥土”。他在《我的诗生活》一文中说:“我爱泥土,因为我就是一个泥土的人。”“我的生命却扎根在泥土里。”晚年他给一位青年所收藏的《臧克家诗选》写下了这样的题词: 

唱泥土歌,作泥土人。 

这可以视为臧老一生的座右铭,概括了他作诗为人的基本精神信念,表达了他对“泥土”发自内心深处的炽热情感。 

臧老对“泥土”的挚爱深情意味着什么?显然这是我们解读臧老的关键之处。 

首先,“泥土”隐喻了诗人与农村、农民的血肉联系。农村是诗人的故土,农民是诗人的亲人。臧老以自己是个农民诗人而自豪。他一向认为:“我是乡下人,生性爱乡村。”“我爱乡村,因为我生在乡村,长在乡村。”“我的脉管里流入了农民的血。……我在多少枝笔下,成了‘农民诗人’了(我的多么高兴接受这一顶冠冕)!”(《我的诗生活》)臧老毕生念念不忘他家乡的“老哥哥”和“七机匠”,说“我的心无论什么时候都给老哥哥牵着的”(《老哥哥》);说“六机匠,他把诗的苗子插在了我心的田地上”(《我的诗生活》)。臧老甚至留下遗言,要求死后将他埋在早已作古的老哥哥和六机匠身边。这种维系于“泥土”的感情,其崇高和深邃实在非寻常人可以理解,撼人心魄,令人难忘。 

其次,在诗人那里,“泥土”象征着人民。臧老对农村、农民的感情,实际上反映了他对人民大众的深爱。他1942年在《无名的小星》一诗中写道,“我不幻想,头顶上落下一顶月桂冠。我只希望自己的诗句,像一阵风,吹上大众的心尖”。人民大众的生活、命运、痛苦与欢乐是他诗歌关注的绝对中心。在他笔下,经常出现的是农人、难民、车夫、小贩、矿工、妓女、流浪儿等下层民众形象;对人民的爱,对人民生存状态的牵挂,成为他诗歌创作的永恒动力,成为他的灵感和激情的不竭源泉。在臧老看来,诗人就应当“把自己的心放在天下痛苦的人心里,以多数人的苦乐为苦乐,把自己投到烘炉里去锻炼,去熔冶”(《新诗答问》)。只有将人民时刻放在心上,让创作聚焦于人民大众,诗歌才有读者,才有生命。正是坚守着这个信条,臧老由“农民诗人”逐渐成为了“人民诗人”。这一称呼成为臧老最为看重的崇高奖赏。 

再次,聚焦于“泥土”,自然也就是聚焦于现实、社会、人生。诗歌艺术要不要关注人生,直面现实,反映生活?答案本来是肯定无疑的,但曾几何时,这却成了一个问题。在有些人那里,诗歌创作要么沉迷于技巧形式,要么自恋于个人内心,离现实、社会、人生越来越远了。对此,臧老批评说:“有一些诗人,整日陶醉在个人的小圈子里,浅唱低吟,抒发着个人的情绪。”“这样的诗人,实际上是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也把读者关在了新诗的大门外。”他认为,诗人应该“用一双最严肃的眼睛去看人生。……诗,总是离不开现实生活的”,因为“生活就是一篇伟大的诗”。一切诗的“风格”都“是以生活为基石而建立起来的”(《我的诗生活》)。所以,臧老每每谈及自己的创作,总是归功于现实生活,“没有当年的生活,便没有今天的我。”翻开臧老的作品集,我们看不到一点那种无病呻吟顾影自怜的纯个人性吟唱,而是总能强烈感受到那种鲜活的时代气息、深重的现实情怀和浓厚的人生蕴涵。正是立足于现实生活,臧老的作品风格在深沉、厚重之中又不失生动和亲切。 

第四,“泥土”的内涵是素朴的、本色的、渺小的,同时也是丰富的、深刻的、伟大的。泥土默默无语、朴实无华,却是万物之根,生命之本。离开了泥土,也就离开了生命的根本,也就无所谓崇高和伟大。正是围绕着“泥土”的意蕴,臧老在诗中阐扬了关于生命、人生和世界的深邃哲理。他在纪念雷锋的诗中写道:“你如此平易——平易得像脚下的土地,你如此崇高——崇高得像青峰插入云际。”正因为雷锋像土地一样的平易,他才会像青峰一样的崇高。这就是“土地”(泥土)的辩证法。臧老的作品多次表述了这个辩证法。比如著名的《有的人》就是泥土辩证法的杰作:“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做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这里的“野草”与“泥土”意思相当,都是质朴、本色、平易、渺小,然而它的生命力却是鲜旺的、不朽的。“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臧老还在散文《伟大与渺小》中提倡一种渺小主义:“和伟大相反,我喜欢渺小,我想提倡一种渺小主义。”“我说的渺小是最本色的,最真的,最人性的,”“我说的渺小是通到新英雄主义的一个起点。”“人人都渺小,然而当把渺小扩大到极致的时候,人人都可以成为英雄─—新的英雄。”这种渺小主义实际就是一种泥土精神,它是真正的英雄主义、崇高主义。应当说,臧老的泥土辩证法揭示了一种深刻的人生哲理,颇具启迪意义。 

总之,世纪诗翁臧克家先生所毕生追求的“唱泥土歌,作泥土人”,内蕴深厚,发人深省。在臧老那里,泥土,就是生活的根基,人生的归宿,就是诗意的不尽活水,诗人的毕生家园。泥土,就是大地,就是农村,就是现实,就是生活,就是人民,就是中国,惟独不是孤独的情绪,自我的心灵,偶发的感觉,个人的世界。泥土的出身为他的诗孕育了纯朴的品质,泥土的禀性为他的诗勾画了深重的境界,泥土的根柢为他的诗灌注了深邃的思想,泥土的芳香为他的诗调出了特有的滋味,泥土的情怀为他的诗造就了现实的风格,泥土的召唤为他的诗书写了人生的主题,泥土的生机为他的诗带来了常新的激情,泥土的永恒为他的诗铸就了不朽的生命……“泥土”,就是臧老所终生践履的一种人生信念和诗学精神之象征。它将与臧老的人品诗品一样,永远鲜活,恒常不朽! 

(撰稿人:仪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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